拉斐尔和伦勃朗:两种选择,两种命运! | 社会科学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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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定的劫数,有时候真的是和人的性格、心性以及追求相关联。
原文:《拉斐尔和伦勃朗的选择》
作者:肖复兴(北京)
拉斐尔:名利累人
拉斐尔成名很早,他的父亲是一位无名画家,给予他童年最初的绘画启蒙。十六岁,拉斐尔离开家乡,拜师深造。无疑,这样阶梯式的教育,让他的基础打得很牢,再加上他得天独厚的绘画天才,这一切为他的成功铺垫下良好的条件。但是,更重要的是,拉斐尔赶上了一个适合他发展的时代。
那时候,意大利宗教盛行,就连一位普通的农民,都愿意倾其一生积攒下的钱,从画家的手里买一幅圣像,悬挂在自己村落旁的教堂里,以显示自己对主的虔诚。在画圣像方面,拉斐尔尤其善画圣母,他确实技高一筹。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画圣母之前总要找一个真人做模特,因此,他画的圣母,不会像很多画家轻车熟路地照葫芦画瓢,千篇一律,而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圣母形象出现。而且,那些圣母不像是来自天上,而像是来自民间,总会让人有一种亲近感,像是自己的亲人,甚至母亲。几百年之后我们再看拉斐尔的那些圣母像,依然会感受到那种亲近的烟火气。
人们喜欢这样充满亲切感的圣母像,因此,在安布利亚一带,前来找拉斐尔画圣像的人越来越多,拉斐尔十九岁那年,已经腰缠万贯。
二十一岁,拉斐尔来到意大利的艺术之都佛罗伦萨。拉斐尔长相英俊,面容姣好,而且,他谈吐优雅,风度翩翩,颇受佛罗伦萨上层各界的欢迎,这无形中为他的绘画如虎添翼。在佛罗伦萨的那些年,是拉斐尔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几年。
二十五岁那一年,贵族的引荐,让他有了直接拜见教皇的机会。那时候,教皇尤里乌斯二世,雄姿勃发,野心勃勃,正需要找一位画家为他画像,好让自己威仪天下,千古流芳。拉斐尔生正逢时地来到了他的面前,为他造像,让他非常满意,他不吝钱财,将大把大把银两付给拉斐尔。第二年,他又慷慨地授予拉斐尔“首席画家”的荣誉称号,并下令除了留下雕塑家米开朗琪罗和建筑家布拉曼特两人之外,解雇了其他所有的艺术家。他鲤鱼跃龙门,一下子平步青云。
拉斐尔首先为梵蒂冈签字大厅绘画,如今这已经成为世界的艺术瑰宝。签字大厅,是教皇签署主教呈上各种文件的大厅。拉斐尔明白这个地方的重要性,至高无上的荣誉和辉煌的胜利,是拉斐尔为大厅做整体设计的主题;全盛时期恢弘的基督教和希腊文化,是所有绘画依托的背景。在大厅的天棚上,拉斐尔展示的是基督教和希腊文化的美与荣耀;四围墙壁则分别画出古代历史、哲学和文学艺术的种种场景,从圣母、阿波罗众神,到柏拉图、但丁,群星荟萃。纷繁如云纷至沓来的人物,辉煌如潮涌来的场面,汇成一阕交响曲,展示了历史和艺术交织成的一天云锦,令人美不胜收。
教皇尤里乌斯去世后,新教皇利奥十世延续了尤里乌斯对拉斐尔的器重,不仅把拉斐尔列入了教廷的名人册里,委任拉斐尔新的任务,让他担任重建圣彼得教堂的总建筑师,同时,还特意赠给拉斐尔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,这是一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象征。
那时候,拉斐尔可谓名利双收,地位显赫,不可一世。
拉斐尔如日中天的时候,正值三十一岁的鼎盛年华。他像一棵花繁叶茂的大树,日日有清风朗日不请自来,轻柔而多情地吹拂和照耀。最为夸张的是,只要走在罗马的街头,他的身后就会有五十多人追随,如蜂逐蝶,更如侍从卫队一样恭恭敬敬沿街一列逶迤而去,成为罗马街头一道别样的风景。
峣峣者易折,盛名之下,拉斐尔心理得到最大的满足,同时也让他的身体极大透支。后世的评论家评论时说:拉斐尔有非凡的天才,却只有凡人的精力。在创作最后一幅油画《超脱》的时候,拉斐尔撒手人寰。这幅耶稣从人世间荆棘丛中跋涉而出升入天堂的画面,拉斐尔再也无法完成。过度的名声和金钱,成为了缠裹着他无法迈出的荆棘丛。
拉斐尔死时年仅三十七岁。那一天,是他的生日,也是耶稣的受难日。
伦勃朗:对抗命运
在画家之中,伦勃朗是一个倒霉蛋。他曾是荷兰阿姆斯特丹最有名的肖像画家。
那个年代,肖像画最为流行,有钱的人,都希望有名的画家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所有人画肖像,然后悬挂在自家客厅、书房或走廊,成为一种荣耀和声名展示现世、传承后人的象征。这种传统源远流长,一直绵延到近代。因此,那时候,时尚之风的裹挟,前来求伦勃朗为自己画肖像的人络绎不绝,伦勃朗家一度门庭若市,常会让他应接不暇。所画的肖像,都是由伦勃朗自己定价,而且是一口价,绝不讨价还价。他每年为别人画肖像画的收入,有一万两千荷兰盾,相当于两万五千美元,这在三百多年前,是不小的数字。
这样阳光普照的日子,在画完《夜巡》之后终结。
这是一幅众筹的订制油画,画的是炫耀辉煌战绩的夜巡者的群像。购画的钱,由所有出现在画面上的十几个有钱有势的权贵们共同承担。
绘画是艺术,不是庆功会上的排座次,非要按照摆好的座签位置,让他们峨冠博带气派地排成整齐的一排。伦勃朗把他们中有的人放在画面的光亮处,有的人放在阴影里,有的人画成了侧面,有的人画成背面。那些权贵们看后,有人不高兴了,我们出的钱一样多,为什么在画面上出现的位置不一样?正面侧面背面又为什么不一样?他们纷纷抱怨之后,聚蚊成雷,愤怒如潮,开始冲伦勃朗发难,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画?伦勃朗如对牛弹琴一般回答:我是一个画家,不是调查户口的,我的任务是创造出美来,不是要计算人数,然后给你们按大小个儿排队!
伦勃朗的回答,让他自己直抒胸臆,痛快是痛快了,可从此,登门找他来画肖像的日渐稀少,最后门前冷落车马稀。没有人再来找他画肖像,没有人再来买他的画,以致最后他的画哪怕是减价拍卖,也无人问津。曾经可以一掷千金最富有的画家,最后连自己居住的房子都没有了,不得不搬离出豪华的别墅,在犹太区一个脏乱差的小公寓里栖身。
伦勃朗的高贵之处,在于面临层层叠压而来的窘迫和困苦,他没有屈服于那些权贵们。相反,他反省自己以前的肖像画作,大多描绘的是富人的骄矜和虚荣,现在和底层的穷人生活在一起了,他了解到感知到他们和自己一样痛苦不堪。于是,他的画笔开始描绘阿姆斯特丹的农夫、渔民、贫寒的犹太教士、小知识分子的学者……
在这样最艰难甚至是债台高筑朝不保夕的日子里,伦勃朗创作出被后世高度评价的优秀之作《盲人》。人们感动于伦勃朗以如此精细的笔触,勾勒出一个孤独无助的盲老人的悲惨情境与心情。
当然,人们更感动的是伦勃朗画这幅《盲人》的时候,自己眼睛的视力已经减退。为了把画面上的细节画得准确无误,他特意把人物画得比真人要大很多,好让自己朦胧的眼睛看得更仔细一些,好让自己和普通人的心更贴近一些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这幅《盲人》其实就是伦勃朗自己生活和心灵的投影。
对于艺术家来说,有人是幸运的,比如拉斐尔;有人则是不幸运的,比如伦勃朗。有时候,对于艺术家,幸运是腐蚀剂,而不幸运则是磨刀石,将艺术的刀锋磨砺得更加锋利。
晚年的伦勃朗曾经画过一幅自画像,画面中的他,破衣烂衫,面容焦黄,一脸愁云惨淡。但是,他的嘴角却被画出坚定而不屈服的线条。命运嘲笑他,折磨他,却并没有让他屈服。这就是最后的伦勃朗留给我们的印象。
伦勃朗一直到死,生活与命运都悲惨无比。世人已经忘记了当年是如何朝奉一样到他家中高价求画了。世人也已经忘记了这位勤奋的画家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千余幅画作。伦勃朗凄凉地死去,安葬费只花了可怜的五个多美金。
人生中充满选择,拉斐尔和伦勃朗不同的选择,注定了他们当时不同的生活与命运。世事又充满轮回,如今世界对他们再一次的选择,注定了今日对他们画作和人品的不同评价。
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593期第8版,转载请注明出处,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,不代表本报立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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